小安：我们这儿是精神病院

　　季建业的情人马宁

　　，四医院是个特殊的词汇。比如朋友间开玩笑，说某人脑子不太正常，是从四医院跑出来的。四医院，即成都市第四人民医院，一家收治精神病患者的专业医院。诗人小安在这所医院做了近三十年的。从她写的那些故事中，我感觉到，她对自己的病人是充满同情与理解的，在那样的里，她也是自在的。她给我们讲过，在大地震中，就是这些“”，却表现出了惊人的纪律和秩序。这不得不让我们思索，究竟“里面”的是，还是我们“外面”的是？

　　我们这儿是精神病院，有一条小河，有小桥，有一个花园，是真正的花园。 有些什么花呢，铁脚海棠怎么样？桃花，樱花，栀子花，花花。 我爱栀子花。那一年春天，我从，光着脚，翻山越岭，奔跑而来，穿过一大遍油菜花地，我走进精神病院，看见一个女人，跳进落满樱花的河里，再也没有起来，我因为不知所措，而写过一首诗。 当然了，我只是一个，当然了，我还想写我和他们，那些。

　　女，1964年生，“非非主义”代表诗人之一，也写其他文字。有诗集《种烟草叶的女人》《等喝酒的人》《卖枇杷的没有果》，小说集《我们这儿是精神病院》。职业，现居成都。

　　停了这么久,又开始写的事,是因为什么呢？因为什么呢？我要是让大家猜，人人都要吐我口水了，呸呸呸，呸！让口水山洪暴发，把我和我的家冲到美国去算逑，哈哈哈，这美的事，大家又不干了，还不如像我身边的，随地吐痰，恶心。

　　小情经常爱说，如果把我惹毛了，我把全部放出去，到时候我们看结局，全院人民都喊爹叫娘。我天天催她发毛，她却一点动静都没有，据清洁公主透露，小情把这些狠劲都放在一个很黑的男人身上去了，天啦，相当于放几百个去一个人，他再黑，还会有人形么？既然没有惊天动地的事情，那我还不如收起我的懒和散，让故事继续发生下去。但是也说不定，根据我最近的心理状态，我会完成小情未做的事业，最的人刚刚才露出一根头发，真的要小心，犯错或犯罪只是一瞬间的事，从某方面来说，还是天生的，也可以说叫做犯罪天赋。医院里每年都要求写论文，当然年年都是到处乱抄。我曾经想写一篇叫《者,一瞬间的思维失控》。就那么一下子，难道不是任何人都能干出你削尖脑袋也想不出来的事情吗？这下我完蛋了，大家都知道一个也可能是一个恐怖。

　　请忘记说的，就当我说疯话。我经常感觉太太渺小，还自己说，这个世界不适合我，肯定有一个更美的在等我去，我是先苦后甜,这是我自言自语自找安慰的手段。现在好了,我又充满能量,偷听两个谈论天赋。一个是徒,一个是,疯人院里最骄傲的两个。偷听说话，是这个世界上最有趣的事之一。

　　徒：也是天生的，比如你。 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 狮子老虎有没有同性恋？这两棵大松树天天对面站着,是不是同性恋？鸟儿与鸟儿，天空与天空呢？(其实后两句是诗人何小竹写的,借用一下。)

　　李小三，自己称自己为，在精神病院里住了三年，一次都没有出去过，也没有人来看他，但总有一个人半年来给他交一次钱，交完钱就完全消失掉。

　　李小三是自己来住的院，他缠着当初给他诊断的医生，说外面的世界太无趣无聊，必须住进精神病院里，才感到活着有意义，他一脸焦虑和忧郁的样子，如果不让他住院，可能会死掉。就是最后这一句话，把医生给镇住了，他立即给李小三开了住院证，当时的诊断是焦虑症，抑郁症，两个诊断后面都打了个问号。李小三就这样如愿地住进了精神病院。三年中，换了三个医生，不是他难管，是医院里对医生的正常调动。三个医生都是在医学上有理想的，但是对李小三无论怎样观察、询问、测试，结果都认为他不是，让他出院，他不干，如果逼急了，他又来那一招，并且真的用脑壳去碰墙壁。这是李小三的终极招数，医生哪里敢担出人命如此大的风险，所以李小三就这样一住就是三年，他的诊断后面依然是两个问号。

　　但是，第三个主管李小三的是个年轻医生，一心想在精神病学方面有所作为，他不甘心就这样让李小三像一个正一样住在精神病院里。他翻阅大量精神病学方面的书，对照书里写的症状，觉得李小三一个都没有。没有妄想，没有兴奋躁动伤人毁物，情感障碍，没有人格改变，没有抑郁焦虑，甚至也没有失眠。药物方面，年轻医生只能给他开点维生素。不过医生还是不，紧紧地盯着李小三，他想，总会暴什么的。

　　当然，医生还是找到了一点问题。李小三最喜欢，每次都是第一个冲出病房，而且激动得不得了。他一到的地方，马上找一个女摆谈，几乎两三天就换一个。这个好像也很正常。直到有一天下午，一个漂亮的女来，说李小三她和他谈恋爱，她不干，他死纠缠她。李小三还给她写了一首诗。医生看了写在烟盒上的情诗，名字叫《致爱》：

　　医生问女，他要什么回报？女说，他要牵手和亲吻，我才不干呢。她还说李小三对许多女都这样。

　　医生让这个女找其他的时候过来询问，她们几平都有一首情诗或者一句情话，也是写在烟盒上的。有的是：今晚，我带你去看流星雨。有的是：爱你一万年。还有的烟盒上写：唉，多情总被雨打风吹去。医生问，你们喜欢吗？大部分女都说喜欢。

　　医生把李小三叫到办公室，他说，我们得谈谈，把那些烟盒放到桌子上。李小三说：你都晓得了，还谈什么？医生：这个就是你来住院的目的？李小三：是的，我就是来谈恋爱的。医生：和这里的女?李小三：对，我喜欢。医生：但是，你不能人家啊？李小三：好的，我以后不她们。医生又问：你以前是干什么的？李小三犹豫了一下，说：我在砂轮厂跳贴面舞。.医生：砂轮厂在哪里? 李小三：市里到处都有，不过，我一般固定在一个地方。医生：跳贴面舞，也算工作？李小三：也算吧，但主要是爱好，我喜欢。医生：这和来精神病院谈恋爱有什么关系？李小三又犹豫一下，说：找跳舞时认识了一个女的，跳出了感情。后来她就不见了，我很想她。四个月后，我收到她的电话，她说她在精神病院里，让我一定去看她。我正在想她呢，收到她的电话，别说她在精神病院，就是在火星上，我也会去。我到医院，见了我喜欢的女人，我没有觉得她疯。而旦，她还带来了一群她的女病友，我认为她们都喜欢我，问我这样那样。我说了些笑话和情话，她们开不得了。我想，还跳什么贴面舞，直接住进精神病院里，谈情说爱多棒。医生：就这样，你住到精神病院里？李小三：是的，就这样，没有其他目的。医生：那个你最先爱的女人，现在还在医院里吗？李小三：在，但是，我不能说她的名字。医生说：你真的不出院？李小三：一两年之内不想，你也绝对不要逼我，你放心，我不会太过分的，我只是想谈些恋爱。

　　医生想了几天几夜，也没有找到合适的诊断，他又想显示自己和其他医生的不同，他在病历上的两个诊断后面加了一个，“恋爱症”，他不太确定，依然打了个问号。

　　李弯弯喜欢在手工室里，李弯弯是个心灵手巧的女。她会做包包，鞋子。她做的包包，时尚又漂亮，如果公主看见了也会喜欢的，买一个去配她的公主裙宝马车。

　　李弯弯还会把塑料珠珠穿起来，做小兔子，小马，小狗。用旧画报折花瓶和各种各样的花，送给医生。她折了一只千纸鹤，放在手心，她说飞吧，去告诉我的母亲，我在精神病院里想念她。千纸鹤果然飞起来，飞过精神病院，飞过城市乡村，落在她母亲孤零零的房子面前。

　　李弯弯一边做手工包，一边吃亮晶晶的塑料珠珠，说不能吃，要中毒的，她说漂亮的东西都能吃。她还给其他讲她脑子里的故事，最稀奇古怪的是，她还会讲精神病院以及的来历，她说的是:

　　一百年前，从天上飞来两个，一男一女，他们落在一片苹果园里，吃了许多青苹果红苹果，第二天早上起来，发现自己变成了两个，穿着长长的白衣服。

　　他们走出苹果园，到街上去闲逛，看见有人整天吵吵闹闹，不穿衣服，坐在街中间，又脏又饿，无家可归。 于是，他们在苹果园里修建了十间房子，把那些人带回来，让他们住在里面，吃苹果，喝矿泉水。

　　但是，每天总有人要逃跑，他们就在房子的窗子上加修了铁栏杆，还修了铁门。有些人喜欢打人，就用布绳子将他们捆起来。还有人总想去死，或者想别人，不吃不喝，也不说话，也不听话，于是狠心起来，发明了最厉害的电休克，用两根在太阳穴上一按，那些人突然就过来，咦，再也不想死了。后来，据科学家说，这些的人，统统称为。

　　一个男认为李弯弯在八道，他说，这明明是《圣经》里面的故事，那两个吃苹果的人，一个叫亚当，一个叫夏娃，他们因为犯了男女错误，被里面，至今也没有放出来，如何会变成什么。

　　李弯弯笑，你知道啥，那两个现在还在医院里，我找他们好多年了，当初他们建起了精神病院，就没有回天上去。也许他们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样子。我曾经在电视里看见过那个女，的确变得好丑，还是单眼皮，满脸的雀斑。

　　问，苹果园呢，怎么一颗苹果树都没有？我从来没有吃过精神病院里的苹果呢。李弯弯说，你吃不到的，因为修了高楼太厦，到处都是水泥，苹果园埋在水泥里面，发不了芽开不了花。所以现在，我们只好吃塑料，吃亮晶晶的塑料珠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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