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闫玲月小小说(3

类别:小小说 日期:2018-3-14 8:20:41 人气: 来源:

  一眼。这一眼把邵老板的魂魄勾去了七分。眼前这只水蜜桃,体型饱满匀称,杏眼似喜似嗔,特别是薄绸衫下两只丰盈的桃儿摇摇欲坠,邵老板看呆了,嘴里喃喃低语,花姑忙附耳过来,只听邵老板嘴里不断重复两个字“大桃”,花姑心领神会般对潘老汉一阵耳语,喜得潘老汉频频点头。

  八月十五月圆夜,一顶八抬大轿迎走了泪水涟涟的大桃。小桃气咻咻地在屋子里撕扯着东西不出来,潘老汉笑她说,莫眼气,以后爹给你也寻个这样的家。小桃不答话,撕扯东西的声音更响了。潘老汉骂了句,这妮子越来越没了。也不真管她,径自走到堂上忙着清点邵老板送来的彩礼。

  大桃嫁给邵老板后,人非但没有丰润反而消瘦憔悴了许多,一年来也没有回过娘。小桃每次去看姐姐,大桃都是未语泪先流,小桃也不问,只恨恨地说我早料到他不是什么好鸟。

  在那个白雪皑皑的冬天,大桃去了,死时手里还攥着一块鸳鸯绣帕,几滴鲜血染红了绣帕,仿佛鸳鸯的滴滴。小桃拾起姐姐的绣帕,没掉一滴泪,杏眼射出两道寒光直戳邵老板心窝子。邵老板慌忙以袖掩面,哭诉说大桃死于痨病,可怜没留下半个子嗣。潘老汉心痛女儿,也心痛从此断了这门阔亲戚,捶胸顿足一阵号啕。好在邵老板安慰他说,大桃虽然不在了,可咱们的亲戚情分还在,以后我仍会把您当岳丈来孝敬的。

  自从姐姐大桃过世后,任谁提亲小桃也不嫁,急得潘老汉生出好几场病,于是拍着桌子问她口供,你到底要嫁哪个?小桃眉一挑,眼一扫,话一抛,就嫁他!把正在喝酒的邵老板呛得直咳嗽,潘老汉却转怒为喜,笑说,爹早有此意,就怕你不依,既然你愿意,这里我就给做回主,也算替你姐姐还债吧。

  邵老板又惊又喜,假意推辞了一番,最后择了个良辰吉日把小桃风风光光娶进了门。每日里与小桃有说有唱,把酒言欢,日夜缠绵,好不逍遥。

  一年后,小桃产下一子,邵老板欢喜得过了头竟然一命呜呼,后生们背后骂他是遭。花姑摆摆手,反驳说,他是大桃吃多了撑死的。众人不解,大桃不是早就去了么?花姑笑骂,这个邵当初相中的是小桃,那时他眼馋小桃胸前那两只大桃儿,嘴上就喊出了大桃的名字,害我老婆子会错了意,他把大桃娶回去才知道闹错了,还把我的谢媒钱扣了一半。你们想,大桃长得那么小巧,胸前的桃子能有多大,少不得受骂死。

  在一个月黑风高夜,还没等邵老板下葬,邵家大院燃起熊熊火光,火借风势足足烧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清早才熄,昔日雄踞一方的邵家大院化为一片废墟。众人无不担心小桃的安危,找遍废墟发现只有一具被烧黑的骨架,不用问就知道是邵的。有人说小桃带着儿子出走了,和她一起出走的还有邵老板家的小伙计,也就是那个与小桃青梅竹马的年轻后生。

  春去秋来,邵家大院的废墟上长出了一棵枝繁叶茂的桃树,朵朵粉红云霞般的桃花引得蜂蝶无数,一个个饱满水灵的桃子煞是诱人。有嘴馋的后生摘下来尝过,只咬了一口,脸就变了颜色,嚷嚷着,这桃子咋比黄连还苦呢?

  是不是蜜月太甜了,爷看不顺眼,罚我们尝点苦头呢?雅兰望着侥幸从车轮下捡回性命的丈夫于瑞,心底的苦水蔓延到喉咙,化作汩汩泪泉在白皙的脸上肆意流淌。

  在一个鸟语花香的早晨,昏迷多日的于瑞终于睁开了眼睛。雅兰欣喜地扑过去亲吻他宽阔的额头,可是于瑞毫无反应。

  以雅兰对植物人的理解,那就是不能说话不能行动,整天躺在床上没有思维和知觉,说直白点就是“活”。

  于瑞的脸是那么生动,高挺的鼻梁,厚厚的嘴唇。雅兰不相信那张脸会成为一个面具。那个身体高大、四肢健全的于瑞会变成一个终日躺在床上的躯壳吗?

  她相信爱情可以一切。是的,电影里不是常有这样的故事么,只要彼此深爱,早晚有一天会把心爱的人从植物人的世界中拉出来。

  单位领导批准了雅兰请长假照顾于瑞。雅兰没有请护工,她每天给于瑞喂饭擦身按摩,还给他讲他们之间的甜蜜爱情。记得吗于瑞,那年大雪,你在雪地里骑车三个多小时来到我家,我爸妈嫌你家庭困难不同意我嫁给你。你就在大雪里站着,等我妈出去时,你已经变成了一个雪人,手脚差点冻掉。我妈骂你是一根筋的傻小子。你的一根筋到底打动了他们。

  每天雅兰叙说着发生在她和于瑞之间的点点滴滴往事,有时候说得动情雅兰就会流泪。于瑞躺在病床上仿佛一尊泥塑,眼睛里空无一物。雅兰说累了,伏在床边睡着了,梦里,于瑞拉着她在雪地里奔跑欢笑,笑声震落了树上的朵朵梨花,迷了眼,醉了心。

  梦醒了,人依旧,雅兰感觉有些冷。让她冷的不仅是于瑞,还有于瑞的父母兄弟。他们相信医生的话,更相信治疗费用会把所有人压垮,所以主张放弃治疗。雅兰不相信他们会如此狠心,这是一条生命啊,难道眼睁睁看着他从这个世界离去?于瑞的父母兄弟在雅兰的眼神里读出了一股执拗,丢下一句“那就只有辛苦你了”,于是集体大撤退了。

  医院的费用的确不少,雅兰望着木头人一样的丈夫,决定出院回家治疗,或许家庭的温馨更容易丈夫的思维。

  雅兰对新房来了一次大扫除,蒙尘的新房重新恢复了往日的容颜。雅兰指着墙上那幅结婚照对于瑞说,看到了吗,照片上帅气的新郎就是你,娇美的新娘就是我。我们拍照的背景是蔚蓝色的大海,可惜背景是假的,你答应过我,等我们有了宝宝以后一家三口一起去看真正的大海,听海风笑,看海浪舞。说话算数,我可等着那一天呢!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雅兰每天面对一个静默的观众,演绎着属于她的爱情故事。雅兰的爱情故事没有打动观众的心,却打动了身边好多人。有热心人报料,引来众多采访。雅兰几年如一日照料植物人丈夫的事迹很快家喻户晓。雅兰成了对爱情不渝的代表人物,社会对雅兰的家庭给予了更多的关注和支援。

  在人们都期待奇迹发生的时候,雅兰声称要放弃。雅兰的念头似乎很偶然,某一天她看到邻居家的小孩摔倒了,哭着喊妈妈,那一声“妈妈”顿时揪疼了雅兰的心。她的心长年累月拴在于瑞身上,忘记了自己曾经多么渴望生个宝宝做个好妈妈。

  雅兰好久不曾照镜子了,她忽然发现乌亮的发丝里不知何时夹杂着一层灰白色。雅兰洗了一遍又一遍,干透的发丝显得更加灰白。才三十几岁,如花的年龄啊!短暂地花开之后还没结果呢,就要凋零了。

  雅兰回到床前,凝望着于瑞,深情地对他说,我爱你,可是我必须和你离婚。雅兰把这个打算告诉公婆,他们反对。婆婆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唠叨,当初说放弃你不同意,如今我们老了,根本没能力照顾于瑞,你却要离婚,把包袱扔给我们自己图快活去呀,晚了!

  雅兰要离婚的消息再次惊动了,读者为此展开了大讨论,支持雅兰离婚的很少,大部分人都认为,雅兰应该为了爱情坚守下去,爱就是要不离不弃不渝。她的爱情曾经了无数人,为了就放弃,还说“我爱你,可是我必须和你离婚”,这是什么逻辑!

  雅兰的父母原来是支持她离婚的,他们不想看着女儿的青春被埋葬。可是的压力令他们抬不起头。他们反过来劝女儿,这些年一个人不是也挺过来了,还是再一下吧,守得云开见日出,兴许哪天奇迹就出现了。

  既然大家都希望这个美丽的爱情童话继续上演下去,雅兰还有什么理由演出呢。雅兰一如既往地照顾着床上的丈夫,她觉得那个活不叫于瑞,而是一个叫雅兰的女人。

  雅兰为自己的爱情童话想好了结局,待到她白发苍苍孤苦无依之时,众人根本不记得雅兰是谁了。她不过是一个无儿无女青春早逝的孤老婆子。爱情对于一个孤老婆子,如同一枚风干的果子,还有汁水可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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