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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小说更愿意像《盗墓笔记》带领我们从一座鬼坟掉进另一座鬼坟

类别:小小说 日期:2018-12-2 15:55:37 人气: 来源:

  到如今已走过了四十个年头。四十年来,发生剧烈变动的不仅仅是社会生活的总体图景和个体生活的生动细节,还包含着各行各业内部的结构变化。文学自然不能出乎其外,类型文学的迅速崛起便是其中一种。

  变化往往伴随着挑战。今天,类型文学迅速膨胀的体积,溢出了我们早已习惯并认作理所应当的传统纯文学话语框架,我们试图接住那些溢出瓶口的液体(职业感觉或者围观者的惊叫都会提醒我们,这些“溢出液”中多半是含有诸种营养成分的),却常常找不到合适的盛放器皿。

  某种意义上,我们至今没能在百年来一砖一瓦建立起来的汉语新文学体系中为类型文学(主要是类型小说)找到一个特别合适的,有关类型文学的叙述或多或少总游离于“启蒙”和“”的百年文学主潮话语之外,二者之间甚至存在有某种相互遮蔽相互压抑的关系。这并不是什么新鲜的话题——王德威有一本相当著名的书叫做《被压抑的现代性》,主要谈论的是五四启蒙主义大旗下被遮蔽的晚清小说,这些小说中有相当一部分都可以划入类型小说名下,而作者的观点在书名里已显露无遗。总能保持新鲜度的,倒是所谓“纯文学研究者”在类型文学广大读者群面前常常失语的尴尬。这种说大也大说小也小的尴尬,我自己便有过体会。

  那是我还在北师大读研究生的时候,一次文学活动结束,我跟着大部队去KTV唱歌。依照我多年不改的习惯,在进入麦霸状态鬼哭狼嚎之前,首先要喝掉一至两瓶啤酒昏昏脑袋开开嗓子。正当我左手啤酒右手薯片酝酿状态时,一张热切而诚恳的脸忽然从我肩膀后方幽灵般闪现。扭头一看,原来是一跟拍的摄影师,男性,比我大几岁的年纪。对方开口便是一个各类文学公益活动读者互动环节中的必备问题:请给我推荐几本值得读的书吧!

  荐书自然好办。从鲁迅一捋到当下几位比较优秀的青年作家,我顺着自己的口味一二三四点了一番。然而,我眼见他脸上的表情由热切和诚恳逐渐变为困惑,他嗫嚅了一下,终于说道:“你说的这些名字我知道一些,可惜作品读不进去。我最喜欢的小说是《悟空传》,觉得能从里面学到很多人生的道理,我很想听你们这些专业人士分析分析这部书。”

  我被噎住了。我绝没有轻薄这类作品的意思,然而那时我的确是没有很认真地研读过。相对于我仅知情节大概、瞄过只言片语的了解程度,恐怕眼前这位才更像是《悟空传》的专家。我同时清楚地意识到,即便我真的极其认真地研读过这部小说,恐怕也不容易用我所掌握的文学史和文学理论知识来为眼前这位朋友提供一场心满意足的分析解说。我该把它归入什么流派呢?用金还是罗兰巴特的理论来解析它呢?分析倒不是不可以,只怕切不中要害,倒把“庖丁解牛”变成了舞刀卖艺。于是我只好说些“理论视域差别”“阅读谱系切分”“主要研究诗”之类难懂的话,KTV内外的空气却没有因此变得快活起来。我见那脸上的神情又分明从困惑转为了失望,只能硬着头皮抢过话筒,眼睛一闭吼起摇滚来了。

  例如,从文化工业或消费文化的视角,我们可以分析类型文学生产的内在机制。或者将普罗普对民间故事的结构主义类型分析套用过来,也可以从作品叙事模式之中梳理出一点眉目。从更宽阔的视角看去,类型文学从传统文学话语框架中喷薄溢出的抛物线,无疑暗合着历史逻辑的演变轨迹:当启蒙话语和的厚重的壳被岁月风蚀打薄,色彩纷杂的地火便自然而然地喷涌出来。具体到今日,日益胀大的类型小说体量无疑根植于不断扩张且增殖的生活肌体——这个话题就大了,某种程度而言,四十年在最直观层面上的呈现便是生活的扩张,大家在好好地过日子,“日子”的内容也越来越多越来越杂,类型小说的崛起与历史演进的大逻辑之间存在有隐秘的同构性。

  也正是在这样的语境之下,谈论类型文学的难度分明显示出来:人类生活经验、情感结构、审美趣味、阅读需求的改变,乃至于同文学紧密相关的媒介技术的更迭换代,在速度上都远超相关的文学理论。类型文学在生产和阅读上的复杂性、即时性,使我们不得不追赶在动态的语境中,才能够试图捕捉到的吉光片羽。

  因此,更具力的做法,或许是从文本内部对类型文行的秘密或曰特征展开一点分析。类型文学、类型小说,之所以称之为“类型”,显然与其特定的模式径有关。这种模式径一方面是题材内容层面的(如侦探小说、武侠小说、探险小说、玄幻小说等等),另一方面,也与作品自身的运行规则及此规则背后的美学趋向性有关。在我看来,类型小说内部至少运行着以下三种较为独特的和逻辑特征:一是深度为广度,二是时间的空间化,三是内心世界的动作化。

  先谈深度与广度的问题。说类型小说一概没有深度,这无疑是一竿子的无脑乱咬行为。事实上,深与浅的程度是相对的、也是具体的,统而言之意义不大。更近本质的区别其实在于动机层面:类型小说自身对“深”的需求程度,或许远远低于我们传统意义上的文学。相较于挖掘人性幽微处的秘密、探讨历史和生活世界的内部可能性,类型小说更看重的其实是对多样性经验景观的不断呈现。类型小说在相当的程度上对应于现代人这样的一种生活需求:在一个精细分工并且焦头烂额的世界里,人们渴望接触那些现实中没有机会也没有精力去接触的事物。因此,重要的不是在同一个世界里的全力深挖,而是呈现出越来越多不同的世界(行业、领域)。这一点上,伊恩·瓦特在《小说的兴起》一书中对现代小说兴起语境的解说,同样适用于类型小说在今日的盛行:“小说之所以可能出现,劳动分工起了很大作用……社会经济结构越特殊,当代生活的特性、观点和经验的重要差异就越大,这是小说家可以描绘的,也是他的读者所感兴趣的。”

  在类型小说内部运行着的,乃是一种“景点动力学”:相比于徒步探险,它更接近于跟团旅行,即以最高效(而非最深入或最具独特性)的方式,浏览尽可能多的景点即差异性经验图景。与《卡拉马佐夫兄弟》让一种思想撞入到另一种思想之中不同,类型小说更愿意像《盗墓笔记》所做的那样,带领我们从一座鬼坟掉进另一座鬼坟、从各种奇葩知识(例如盗墓过程中洛阳铲的用法)引导向无数平日无缘得见的景观(例如不同时代陵墓的内部构造和防盗机关)。由此出发,类型小说常常要自然而然地在叙述中尝试降低信息传递和经验跨界的成本(挪开阅读理解过程中一切可能的障碍物),后果之一便是传统文学深度模式的解构。所谓架空历史、消解启蒙,有时未必是根部目的,而在最直接的意义上首先是手段的产物:它原本便不是要纵深打井,而是想平面铺。

  在类型小说中,哲学和美学层面上的时间体验往往是无足轻重的,像《尤利西斯》那样把一天时间扩张成一整本书的意识流写法不可能走通。在大多数类型小说的语境下,时间只有用来完成“任务”(即扩张情节)时才是有意义的、才是存在的;它因此变得平坦、匀整、利于冲刺,像一条易被忽略的塑胶跑道,忠诚而沉默地服务于故事情节的钉鞋。甚至可以进一步说,类型小说中的时间只有通过不再存在(即被消耗一空)的方式才能够存在——写作者令叙事时间高速且方向明确地运行起来,把时间元素全部兑换成“打怪升级”的高能燃料,情节随之迅速推进,这种不断加速的叙事惯性令读者上瘾。时间流逝于是以空间位移的替代形式得到呈现:吸引读者注意的并不是人物从18岁长到了81岁,而是人物从罗布泊沙漠探险到了太平洋荒岛、从一处犯罪现场抵达另一处犯罪现场、从凡尘巷陌进了仙界神殿、从侍女丫鬟一步步升级成了皇贵妃。在类型小说的锅炉里,时间本身像煤一样燃烧消失了,它转换为不可见的能量、推动了可见的情节移动。故事的列车就这样开动起来,运载着读者顺利穿过现实里剩余生产时间的漫漫荒原:如果说类型小说在内部包含着时间被转换的过程,那么它在外部(阅读行为中)则意味着时间被遗忘的过程。

  与之相关的第三个问题就是,内心活动在类型小说中很难大段展开,甚至描写也常被缩略。在一种以广度替代深度、将时间转换为空间的叙事中,目的性将成为最高,人物必须要一刻不停地行动——其形象需要在具体的行为中得到确立,其思想及情感需要为动作才能获得认同。

  学者认为哈姆雷特过度发达的思想力压抑了他的行动力,在类型小说中情况则常常相反,过度发达的行动挤压了思考的空间。这倒有些近似于电影《阿飞正传》里那段经典的解说:这有一种鸟是没有脚的,它只能够一直飞啊飞,飞累了就在风里面睡觉,这种鸟一辈子只能下地一次,那一次就是它死的时候。于是,侦探(犯罪)小说里要一刻不停地、谍战小说里要不断有任务被安排下来、宫斗或职场小说里要不断出现为被打败而存在的敌对竞争者。情感线索和意义生成变成了行动的附庸,或者说,内心情感的呈现本身就常常是服务于动作(行为)、是为了赋予动作行为以实施的理由,因而可以被概念化地处理。

  由此言之,那些“某某内心悲伤无比”式的概括性语言似乎就并非那么不可原谅了:形式主义学者认为“文学性”(使文学成为文学的东西)同语言的“陌生化”紧密相关,而类型小说的“文学性”似乎与此不太相同,独特的语言以及需要由独特语言来加以呈现的复杂人类内心,并不如眼花缭乱的动作重要——类型小说最大的恐惧不是语言的粗糙或内心的苍白,而是行动的痴呆。

  考虑到类型小说花样百出的类别和日益庞大的数量,以上三种特征的分析概括必然是不全面的。但我认为,这些分析所引出的某种共性指向,应当是具有一定代表性的:类型小说试图拓宽文本创造的经验面、截短美学接受的反射弧,二者合起来看,其实是经济学上的节约原则向审美领域的拓张。

  这种拓张中存在着大众文化与消费主义间的隐秘关联。然而,我并不认为我们必须对这种关联保持绝对的性态度。固然,类型小说对人类语言和小说艺术形式所作出的探索,与其巨大的创作及阅读体量不甚匹配。它对阅读快感的强烈追求和对阅读市场的高度依赖,也导致了思想和价值观上的从众性乃至庸俗性(重复、、投其所好),因而有时会显示出反启蒙的色彩(最典型的便是“总裁爱上我”式的一夜暴富白日梦故事)。但类型小说同样发挥着许多有价值的功用。例如,那种高速而单纯的行动主义叙事,在浸没式的阅读体验中,为现代人提供了一种情感疏导宣泄的可能途径。这宣泄在启蒙主义的视角下未必充分有益,但考虑到当下社会中个体巨大的内心苦恼和现实压力,它至少无可厚非。

  再如,很多类型小说能够提供较为专业性的知识(以近年来大热过的作品为例,《秦明》的原著小说《第十一根手指》让我们了解人类身体构造,《白夜追凶》则能够训练我们的推理能力),有些时候还可以阅读者一些具有实用性的技巧策略(抛开价值观问题不谈,这是宫斗小说和职场小说受到欢迎的重要原因之一)。而一部分优秀的类型小说作品,还在体现专业性、知识性的基础之上,进一步显示出鲜明的现实关怀乃至终极关怀色彩——典型的例子是那些优秀的科幻文学作品,事实上近些年来,科幻文学与传统意义纯文学之间的界限正在消弭,这个问题我在此不展开,但它至少说明,“类型文学”与所谓“纯文学”间的边界分不是固定和绝对的。耿彦波简历

  更重要的是,类型小说,尤其是那些构思宏伟、制作精湛的类型小说,能够提供一套完整的世界架构乃至于世界观,因而可以补足(或曰再造)现代人情感世界里那块早已失落的乌托邦情怀版图。世界里,《指环王》《哈利·波特》已成经典,当下仍在创作续写的《冰与火之歌》也获得了文学界很高的评价。汉语文学世界里则有金庸。前不久金庸去世,深情的怀念在网络上铺天盖地,一句“今番良晤,豪兴不浅,他日江湖相逢,再当杯酒言欢。咱们就此别过”的原文借用,不知掀起了多少人的回忆与情怀。金庸通过自己的写作,创造了一个相当完整的武侠世界,其中所包含的内容(历史的、的、社会的、人性的)之丰富又远超武侠本身。这样一个世界,的确可以安放许多人的心灵。

  事实上,对于金庸的话题,我并没有太多发言权。在本应阅读金庸小说的少年岁月里,我是作为一个纯粹而无趣的好学生在认真学习功课。直到近些年,出于学业和研究的需要,我才不系统地翻阅过金庸先生的一些经典作品。然而,也正是在这种翻阅之中,我惊奇地发现,那种桃花源式的江湖爱恨、侠肝义胆,灌入到一个年近三十、工作稳定的“老青年”胸中,依然能催生出一种可哀却不失开阔的。可哀在于,我清楚地知道,金庸笔下的那个世界是与我无关的。经过多年努力,我终于过上了安稳划算的反英雄生活(这是与少年时代最大的不同)。开阔则在于,我发现那种少年的豪情依然可以令我心有所动,现实生活的语境并未占据我灵魂的全部可能性空间。此间存在有某种(固然仍显虚幻的)超越性。这是颇可安慰的事情,也是金庸小说——以及其他许多优秀类型小说作品——的力量所在。

  其实何止是我。去年回青岛老家过年,除夕那天,我在咖啡馆写作直到临近晚饭时间。出门时天已黑了,繁华而凝聚着历史感的中山老街上空空荡荡(除夕夜晚饭时间谁不在家里守着呢)。这时,忽然响起了二胡声。我身子猛地一抖。那是一个须发皆白的年老乞丐,他坐在空无一人的十字口红绿灯下,拉的曲子是《射雕英雄传》电视剧主题曲《铁血》。老人闭着眼,二胡声分外激扬。他沉浸在他自己的世界里了,在那个世界里他可以是侠之大者、是盖世英雄,在那个世界里他的处境不再是除夕之夜无家可归,而是真正以天下乃至天地为家。

  他是否忆起了自己的青春时代?他第一次爱上某个人的时代,他第一次告别家乡闯江湖的时代,他自己能够越过越好心愿得偿的时代。

  我走过他身边,往那搪瓷缸里放下一枚硬币。哐啷一响,如刀剑之声。而老人没有睁眼,我猜他甚至都没有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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